剪影
姥爷
我记不清姥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,是8月13号,也可能是8月12号。因为姥姥的朋友圈自从那时候开始天天更新,三年,每天是千篇一律的练字,抄了不知道从哪来的正能量作品,每天的文字以:“啊!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。”结尾。在这之前,时不时还有她和她的老年闺蜜外出的合影。不过我姥爷好像很抗拒出远门,所以也只有一次姥爷的旅游合照。
记忆中很少有我姥爷,最初的回忆可能是在二三年级的时候,从家到学校骑自行车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不到,但每天他会等我吃完早饭,到楼下从昏暗的地下室推出三八大杠到院子里。我斜坐在车尾一旁后,他单脚踩着踏板,然后蹬几步,迅速收脚,自如的骑行起来。路过门口保安亭还会和老保安打问一声早……对我来说可能是每天上课的无聊重复,偶尔在不写作业极限挑战。我猜他可能就直接回家继续看电视了。
他对新闻十分的痴迷,几乎早晚的新闻联播是不误的,特别是晚间新闻的时候,也正好是我晚上有时候趁我妈不在家看动画片的时候,他和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剑拔弩张,有时上升为吵闹,或者生气了会把自己锁在卧室里闷声大哭。有时候我会偷偷报复,比如把后面的信号线调换位置,不过后来好像他发现了。
其次是看双色球彩票开奖,我姥爷可能绝大部分人生都在研究彩票上。不仅仅是每天买一张,每隔一段时间,他会把旧日历的油纸切割成规则的长方形,然后胶带粘连起来,做成滚筒状的卷轴,最后画上规规矩矩的方格,记录下每天的彩票号码。随后他坐在茶几前仔仔细细戴着老花镜研究一整天规律,然后可能悟出了什么结论,每天楼下去买一注彩票……晚上和我抢着看电视,另一半原因便是为了这个。
最后的印象便是洗碗:我姥姥做的饭菜应该是我全家最好的,而我姥爷应该和我爷爷同属于地下室的级别。有时候我和我姥爷单独在家,他会从冰箱里拿出不知道我姥姥哪天留下的剩饭,锅里一蒸,随后就大功告成。干瘪的馒头、脱水的粉条,和浆糊一样的稀饭……我基本咽不下,但他却吃的津津有味。可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的特点……所以他讨厌我的一点便是每天我的剩饭,整个屋子里便会听到锅碗瓢盆的碰撞伴随着他对浪费粮食的叹息声。
初高中后,和我妈搬去了新家,偶尔工作日吃饭的时候才会去姥姥家。姥姥会时不时来我家做饭,城南城北里的不算近,所以我姥爷几乎没有来过,或者是因为他爬不动三层楼到我家。不过好在他们的新家是有电梯的,所以还是可以去楼下买彩票。不过可能他开始逐渐看不懂了:偶尔我去吃饭的时候,他会掏出他新的智能手机,问我为什么点不开软件,问我为什么新电视找不到新闻……我不屑于这些事情,所以三两下就解决了。
最后,姥姥准备了一份猪耳朵给全家吃,这下终于把他搞垮了,胃不好直接住了院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尿不湿有老年人款的,巨大的,像一块浴巾。过了几个月,终于出了院,不过家里门是再也走不出去了,只能依靠着助行器在厕所卧室间徘徊。
我出国留学后再也没见到过他,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,我妈给我发来消息:“你姥爷去世了”,随后是一片沉默;几年后,我妈来国外旅游和我聊天,心血来潮,说他最后说在病床前楠楠道,想来出国找我。
我想,这可能比彩票中奖还要难。